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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之女皇：第一百三十二章：《巫女的结界》
孝康在奔跑，疲累不堪地奔跑。汗水都不住地流下来，浸透了衣衫，染湿了他的额角。可他还在奔跑，不曾停歇，更不敢停歇。
——身后紧紧追着的，是以人身血肉为食的魑魅魍魉。只要稍微慢下半步，人类的农民就会成为他们的口中食，性命不存。于是孝康疯狂地跑着，喉咙都像是要撕裂出血那样也不在意，他只是想要保全自己的性命啊。
他还在跑着，但是距离被抓住也不远了。青年的狂奔在体力超乎人类的妖怪们面前都不过是猎物的垂死挣扎，它们简直像是在玩弄某种猎物那样玩弄着孝康。看你还能跑多久呢？体力可早晚都会被你这样愚蠢地消耗殆尽啊。
被作为猎物捕捉着的孝康不知道妖怪们心中所思所想，他只知道绝望和恐惧。剧烈的情感让他对疲累的感知都近乎麻木，只是机械地挪动着双腿……向前，再向前。
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跑出来呢？他呆滞地自问，难道那位巫女小姐没有来向他们告诫过今日太阳落山之后并不应当离开她们姐妹张开的破魔结界吗？
有的啊。孝康想，在太阳下山之前，那位较年幼的巫女亲自到了他昔日和父亲一同劳作的地头提醒他这件事。“今夜是没有月亮的新月之夜，不管是什么样的邪魔妖怪都很有可能大作恶事。村落周围散布着邪恶的气息……在太阳落山之后，不管怎样，都一步也不要离开我和桔梗姐姐布下的破魔结界。”
他点点头，权当做听见了就继续自己的耕作。那年轻的小巫女也没有多少时间去跟他应答，提了弓箭就去下一家的田埂地头叮嘱了。可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孝康离开那庇佑村人的结界并非是出于逞强好胜还是别的什么心理作祟，他一向珍惜生命，做出这种简直是在拿生命大开玩笑的事情只能算是他一时脑筋打结。可妖怪专门吃这些脑筋打结把自己送到他们嘴边的人，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普通的人类又有什么办法呢。
青年的农人不可避免地想起前几日岚在他家时关于他弟弟德康的病症的叮嘱，可谓细心：“德康身体如果仍旧虚弱的话，不妨给他尝试一些肉食。新鲜的肉类有利于恢复病人的气力，”岚瞥过这家年老的女主人，读出了她神色中写着的尴尬二字：“无妨，反正我也时常到村落外边去除妖，如果在路边能遇到几只野兔，或是能捉来几条鱼什么的——”
“不必了，多谢您的好意。”
善意被年轻的农人涨红着脸却坚决地拒绝，岚绝不坚持，当退则退：“那孝康你记住也好，在田埂地头倘若有能打回家的野味，带回家煮汤就好——如果料理不好请务必叫我来，不用客气也不用推辞。”
像是要向那位惯常平静着的巫女证明什么那样，孝康几日来都仔仔细细地盯着自家的地埂处有没有什么野物，乃至于农活都有些被搁置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岚离开后的那个下午还真的让他找到了一只野兔。野兔肥壮壮的，连毛都透着油亮亮的光泽，正是他想抓来给弟弟补身子的那种。
孝康喜上眉梢，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上去就要捉那兔子，在指尖几乎要碰到兔子毛的时候，野兔受了惊吓，一双壮硕后腿腾地一蹬地，整只兔子窜出去好远。孝康咬咬牙，拔脚就跟着兔子离了田埂，一人一兔便展开了追逐战。
孝康家的田地不如何平坦，并不适合野兔奔逃，可孝康自幼在这附近长大，再不平坦的田地对他来说奔跑也是小菜一碟。不多时间人兔距离拉近，兔子猛地一蹬腿儿，生生窜出了御神木村的破魔结界！
孝康本该停下来的，可他没有这么做。某种奇异的缘故，就像是争气斗狠那样，让他拔脚出了结界，秉承着非追上这兔子回家给德康吃不可的心情，把自己送给妖怪们当了晚餐。
一阵剧痛从他的脚踝刺进他迟钝的大脑，换回了清明的神智。一根凸出地面的老树根绊倒了他，也弄伤了他的脚。孝康跑不动也站不起来，只能等着死亡的降临。身后的妖怪距离他实在太近了……他能闻到妖怪们腥臭的气息。
他痛极了。
他站不起来了。
在孝康几乎能确定自己马上就要被妖怪的牙齿给咬成血淋淋的两段儿时，奇迹发生在他面前。一只闪烁着明紫色灵光的破魔之箭嗖地一声在他面前飞掠而过，将离他最近的几只妖怪净化得一干二净。那只箭也随即消散掉，变作碎散的飞灰。
他用一双手肘撑起自己的上半身，扭过脑袋往箭飞来的方向看去，模模糊糊看到了一个白衣红裙的身影。孝康愣着，不敢想象自己会在这距离村落结界并不近的地方得到这样的一位救星：“是您吗……。”他嗫嚅着。
“往我这边跑！孝康！”在孝康愣神的功夫，接连三箭飞出，净化之力笼罩了孝康周遭，一箭带走七八只妖怪的性命。魑魅魍魉虽说愚蠢不通灵智，可还是知道死活的。被岚箭上强劲的破魔之气所震，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低吼着聚拢在距离孝康不远的孝康身后。
“我……”孝康挣了几下，脚踝上传来的剧痛撕心裂肺地让他动弹不得，对生命的渴望和对死亡的恐惧让他放下了先前在那巫女面前为了颜面而摆出的姿态：“我跑不动！岚小姐，我的脚受伤了，跑不动！”
隔着不远也不近的距离，孝康能看见岚似乎是叹了口气。紧接着，那手持长弓，高高站立在土丘之上的巫女就纵身跃下了土丘，朝着他跑过来。
虽然是朝他奔跑的，可孝康却感觉不到先前那种“被女人帮助的耻辱”。相反的，劫后余生的庆幸彻底占据了他的心神，让他只觉得自己幸运非常，而向他奔来对他提供的巫女在他眼里则有如神明。
“所以你还在想什么？为什么不快点把脚拔出来。”
岚在二人周围张开一个不大的淡紫色结界后，见孝康依旧维持着那诡异的姿势趴俯在地下，索性不等他回话，直接一狠心把孝康的脚用力地拔出了树根之间的空隙里。受伤的脚踝很痛，这岚当然知道，于是在孝康惨叫出声之前就把坚硬的弓柄塞进了他嘴巴里。弓柄虽说不够粗壮，可猛地被怼进口腔的感觉足够诡异，孝康实在是再叫不出声，只好断断续续地从鼻子中哼出一点痛喘。
“冒犯了，孝康。”岚冷静地说着，伸手摸向他的脚踝：“不过是脱臼，不是骨伤。你忍一下就好。”
“唔唔！”嘴巴被弓柄塞住的感觉太过于诡异，孝康挣扎了两下，示意岚把那截木头从他嘴巴里抽出去，可岚却无动于衷地继续说：“抱歉了，忍一下。”
咯的一声，孝康脱臼的踝骨被岚用力猛地推回了该在的位置。这个动作既猛且狠，过程十分痛苦，可踝骨归位后的感觉让孝康瞬间放松了下来，他满眼都是刚才被刺激出的生理泪，眼眶通红地看着那来救他的巫女，一时间对她满心复杂，竟不知说什么好。回转过神思来才发现自己嘴巴里还塞着她的弓柄，唔了几声后她才把弓从他嘴巴里抽出来。
“失礼了，”岚专注地隔着自己布下的结界看向正在渴望着自己和孝康的血肉，正发出着嘶吼的妖怪们：“不过现在你应该可以行走了。站起身来，慢一点试试看。不要走出我的结界了。”
孝康撑起身子来走了两步，还好。伤过了的脚在岚推正了关节后已经能如常行走，只是略微还有些酸麻。不时间有水滴往地下滴落，孝康摸了把脸，发现那是自己身上的冷汗。冷汗把衣衫都弄得湿透了，夜风一吹就凉的他一个激灵。
“在这里待一晚上吧，除了这么做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岚叹气道：“我已经说过了，今夜是没有月亮的新月之夜，在这样的夜晚不管是什么样的邪魔外道都很有可能妖力大增，这也是桔梗姐姐和我为什么要布下结界，再挨家挨户地提醒不要离开结界的原因。”她把脸转向孝康，神情依旧平静，可口中说着的却是问句：“所以你究竟为什么要离开村子啊？”
孝康无法回答这样的责备，他支支吾吾了好久也说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岚不需要他的回答也不需要他的解释，年轻的农民口中吐出的话语不是言灵，不含有灵力也不能帮这年轻的巫女击退一众邪妖，她只是问一问而已，并不期待答案。
“对不起……”他喏喏地道着歉，头低下去，就像是要避免直视那年轻的巫女一样：“给您添了麻烦，又让您身临险境……”
“在这结界里就不会有事，不过今夜想要回到村子里就不太可能了。就算我能射杀这里的全部妖怪，也不能担保你我的气息，我的灵力是否会引来更多更强大的妖怪。在它们赶来之前，我没有十全的把握保证你我能安全回到村子里，那倒不如不回去。”
年轻的农人尴尬地坐下来把自己缩在结界一角，他十分疲倦，也有些困累。嘴巴因为刚才岚用弓柄塞进的行为而有些酸胀，他想喝水，喉咙很干，呼吸的时候都牵张出嘶哈的声响。也想睡觉，脑袋有些闷痛，眼前都一阵阵地发花。可是因为他自己的缘由导致了身旁的巫女不能回到村落里，他实在没有颜面向岚提出这种请求。
“渴了吧？”岚听到了他粗重的呼吸，主动问道：“是想要喝水吗？”
孝康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美妙的音乐那样听到了岚的声音。他涨红了脸，用力点了点头。“是的，岚小姐。”
那年轻的巫女从宽大衣袖中抽出个不大的皮水囊，扭开上边的囊塞，将水囊递给了孝康。“先前收了这么个谢礼，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喝吧！不用那么拘束紧张，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就算你今晚没有离开我们布下的结界，我也一样不能睡觉，”岚听着孝康喝水的咕嘟声，又想了想，觉得自己并没有必要把自己几乎没有睡眠这件事告诉孝康：“总是有事情要做的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后的箭筒中抽出一支箭，把浅紫色的灵力注入箭中，而后用这支灵箭在结界周围刻画了一个圆圈，缓缓念动着咒语，圆圈中渐渐浮出更深的一层紫色灵光，缓缓地融入先前的结界之中将之加固。
“结界必须被充分地加固，不然妖怪们随时可能因为灵力外泄而对我们发起进攻。”仔细地抚摸过自己刻印过灵力的每一处泥土，岚低声说道：“孝康，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但我必须说你的行为太过于不负责任了，如果不是我赶来这里，你一定丧了命。”
孝康尴尬极了，他不停地道着歉，不管岚有没有在听。为了一只野兔跑出安全的庇护实在是太愚蠢了，况且那原本就不是为了野兔本身，而是一种无谓的意气，一种无聊的证明。
岚的口气平静而温和，就像是在告诉他明天要下雨那样淡然。如果是在村子里的话他或许会心情不错地回答她两句，但现在，在这样的夜里，在潮湿的林间，二人身旁闪烁的不是萤火虫而是妖怪们妖气燃着的鬼火和巫女结界所散出的紫色灵光，耳边还能听见妖怪们渴求二人血肉的嘶吼，而导致这尴尬而危险的场面的人却是他孝康，这让他过于尴尬而没法说话。
“如果困倦了就睡吧。”岚叹了口气，看着三五只妖怪撞上结界后碎散成飞灰。结界中流淌着稠流一样的深紫色物质，像是某种粘稠的液体，可岚知道那不是，那是结界中的灵力在受到妖气冲撞激荡后去修复被削薄的结界部分。
这样的结界能够抵御至多百只妖怪的冲撞，结界以外围拢着的妖怪也不过千百只，岚自觉可以将其全部击杀，可浓烈的血腥气息和巫女灵力圣洁的气息又能引来多少妖怪呢？她知道，但她不愿想。
从村子一路走来，岚为了射杀阻挡她前进的妖怪，已经耗费了箭筒中存货的四分之一。四分之三的箭，看似很多，其实在大群的妖怪面前并不能确保二人安泰无虞。如果只是岚一人就好办得多，万物皆有灵，风之女皇即使是以人类的姿态存于此时也一样会有不通灵智的风自发护主。
可是孝康还在她身边，她不能纵容这样奇异的非常现象在孝康这样的人类面前出现。岚深深的吸了口气，她早有做好今晚回不了村落的准备，却没有做好和孝康独处的准备。和想要索自己性命的敌人拼杀教会了风之女皇坚强，和妄想得到四魂之玉的妖怪战斗教会了岚更加的冷静，可和这样一个看似与自己年纪“相仿”的男子独处，岚迟钝地感觉到了尴尬。
“岚小姐，我有点冷……”孝康蜷缩着，把自己的脑袋埋在臂弯里，轻声而模糊地嗫嚅着。
岚几乎是下意识地去解自己的斗篷，却意外地发现自己并没穿斗篷出来。孝康半睁着眼，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没睡着，仍然呢喃着说冷。岚实在没了法子，坐下去便扳正了孝康的身子让他和自己背靠背。
岚的体温很低，这通常表现为她的手比较冷。后背其实也是冷的，只是没什么人发现罢了。孝康半梦半醒间被岚的体温激得打了个哆嗦，可还是熬不住困，也不再说冷了，只把头点得像鸡啄米。岚叹了口气，略微弯了弯腰让孝康略略仰躺着，也好让他舒服一点。
青年的体温熨烫着年轻的巫女的后背，炽烈得让她有了被灼伤的错觉。温暖……刻骨的温暖。
年轻的巫女注视着自己的结界，在这潮湿又微凉的夜晚里，长长地叹息。 发布于 2022-03-03 00:11:51

风之女皇：日子就这么平淡和缓地一日日流过，如御神木村后身的川泽一般，徐徐前行，终不折返。石崖许会崩塌，落叶许会阻塞，水流平稳沉静，一如过往地向前。直至行走到了某一个时刻，进而停滞——凝固。
村落的午后总被金阳牵扯得颓长，偏偏一线阳光透过了深色的窗棂散落在了岚肩膀上。
——“岚小姐，您能来到我们家真的是令我们十分高兴。”那村妇端端跪坐着，向岚俯身见了礼。岚亦回了个礼，温声道：“婶婶切莫客气。”
这本应当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村落农家，可近年来却愈发显得福祉浅薄。作为一家之首的家主年前病重身故，只剩下老妇和两个尚未娶妻的儿子，年长些的孝康已能撑起生活的重担，可却随着父亲的故去而愈发寡言，年幼些的德康也虚弱下去，身子整个都瘦削到脆弱。
岚摸了德康的脉搏，对着脉象开了几服草药。德康体内火气盛行，气息都粘重了不少，定是因父亲逝世而劳心伤神，悲伤过度而至邪火内泄。在这村落之家，诊疗方式也无非饮些薄荷、金银花之类凉草的汤水就可消火去毒，所需也并非什么难见的药材。她叮嘱得清晰，余光瞟到了德康正朝她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笑容勾起了岚的回忆，她回想起来她同德康并非是第一次见面。在夏日的下午，在大片的野花点缀着的山坡上，她是见过德康的，不止一次。那男孩子是众多村人的孩子中的一个，惯常是喜欢和桔梗一同玩耍的。可德康却在那个下午朝长叹的年轻巫女投去了好奇的目光。
——可是您在叹息啊。
注意到年轻的巫女的目光里透出关切和忧虑，男孩苍白的脸上浮出红晕，轻声道了句谢。
“不用谢，我会治好你的。”
冰凉的手心附了柔暖的浅紫色灵力摸在德康额头，像是祈祷又像是祝愿。温柔的气息笼罩过男孩的身体，德康顿时觉得身体轻巧了不少，呼吸也松长了些，不多时睡了过去。
精巧地控制着自己的灵力流进德康体内，把侵损他健康精气的邪气驱逐干净后，岚收回了手。这不是人类的草药所能医治的病症，男孩的虚弱源自怨恨的邪气。——可这只是个平常的农户之家，怎么会有邪气呢。
邪气并不浓重，在岚的面前是浅薄而堪称脆弱的。遇见她手心拓散开来的浅紫色灵光就像是溃退那样四散飞灭，可也足以侵入人类的门庭，损人康健，伤家福祉。
年轻的巫女从袖中取出用符纸包好的盐米，手指蘸了一点先前端上来的陈茶，就着水在屋子中间的榻榻米上画了个简单的阵咒。
阵咒有灵，随着岚灵力的不断注入，庇佑这一家福祉的小妖怪——座敷童子在岚灵力的召唤之下现出身形。
“打扰了你的休息十分抱歉，座敷童子。”岚轻声道：“但我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你的帮助对在下的行动至关重要……”
座敷童子是个娃娃的模样，容颜都生得稚嫩，岚又生得高挑，这样一来座敷童子想要直视她就只能仰起头来。意识到这一尴尬的事实后岚蹲身下去，让那小娃娃模样的妖怪和自己视线平齐。这一平齐不打紧，岚才发现这镇守这一家，护佑这一家福祉的小妖怪眉目间透出了黑气。
“你可曾在什么时候受过伤，让邪气侵入了你的身子？”
“我曾被一只蜘蛛妖怪的毒牙咬伤过，毒液顺着我的脉络侵袭了我的妖气，自那以后，我的妖力里就带了邪气……”
座敷童子委屈地跟面前的巫女说着，岚听得清楚，点了点头。随即两指一并比个剑指，一点轻柔的灵力射进小妖怪灵台里，探出他确实没有说谎。
“好孩子，你确实没骗我，那就是好孩子。”岚温和地抚摸了座敷童子的头顶，就像桔梗平时摸村人家的孩子的头一样。那童子模样的小妖怪缩了缩头，吐了吐粉舌，怯生生道：“我就知道您不是寻常的巫女大人。”
年轻的巫女微微凝了笑容：“不是寻常的？为什么这么讲呢，座敷童子？”
那小娃娃模样的妖怪点着头，怯声怯气地道：“如果是寻常的巫女法师之类的话，是不会想要召唤出我这种护佑一家福祉的妖怪来询问因由的。我活了百来年，见过的这类人大多是用些骗人的符咒糊弄糊弄那些不知底细的普通人类罢了，像您这样的……确实是第一个。”
“啊啊，那是你没见过桔梗吧。如果是她的话，一定会比我更认真，更细心地寻出因由始故的。在说更多闲话前，还是让我把你体内的邪气净化掉吧。”
那粉嫩的小娃娃伸出小手交在岚发冷的手里，那种刻骨的凉意让她微微发战，禁不住将幼稚的问题问出口：“会、会痛吗？”
岚并不清楚邪气的净化是否会带来痛楚，人类的灵力于她而言是一种熟悉又陌生的力量，远比不上她用得得心应手的驭风术一般收放自如。不敢轻易作出许诺，于是她喃喃道：“我想我会尽力温柔的。”
于是她遵守着诺言，保守着这份温柔，直到这稚嫩柔弱的小妖怪体内邪气被灵力驱逐殆尽，直到座敷童子庇佑这农户之家的福祉的妖气再度和缓地涌出，墙壁一般地笼罩住这一方土地。
邪气被从这方土地上除净，痛苦与阴郁将飞旋离去，只留下巫女的祝祷之力和守护家庭福祉的妖怪善良的妖气，在邪气被驱逐之后，这一家幸福而平静的农户生活终将回到正轨。
——回到正轨。
辞别了这家的女主人，年轻的巫女脚步轻快地往家走着，弓杆间或拨动了路边的长草叶，拨落下来一串串水珠落在地面，继而消失不见。
潜意识正对伪装成人类的风之女皇诱惑似的说这才是她应有的正轨——温暖而平静的生活，谁会忍心拒绝呢。维持现状难道有任何不好之处吗。
我不知道，年轻模样的女子对自己说，所以在我知道之前，且暂慢慢看—— 发布于 2022-02-24 00:37:01

风之女皇：第一百三十一章：《且暂慢慢看》
桔梗初次觉得自己连苦笑都苦笑不出声。
平心而论，她并非冷漠之人。对待村中年幼的孩童时，她是个温柔和气，能和他们玩到一起去的邻家姐姐。对待年入耄耋的病患村人时，她又是体贴关心他人，善良正直的村子的守护者。
桔梗时常微笑着，态度是温柔而恬和的，以此证明自己是个合格而适合行巫女之职的人——年轻的巫女不曾迷惘彷徨，也不曾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更不用说为此难过悲伤。即使因为身为巫女而不得不失去少女所应当拥有的幸福和欢乐，也不足以让她在追寻自己所认定的正道之途上有半点迟疑却步。
但听得方才那个半妖少年一针见血的话语，她一时间却倒觉得惘然，心中没来由地透出酸涩和苦楚。
——就凭你身上这股刺鼻的血腥气味，我立刻就能找到你在哪里！
——气味……吗。
巫女桔梗彼时心下略带犹疑地如是自诘，即便她没有再回头看向被自己钉在树上的半妖少年，也知道他此时应当是一脸张狂而嘲讽的笑容。她并非初出茅庐修为尚浅心智不定，多年来除妖灭怪，破魔箭下不知有过多少魑魅魍魉化作飞灰。净化得了怨念的和净化不了怨念的，可以超度的和不可以超度的，里里外外已不知多少。
那样讥嘲的话语，桔梗并非是第一次听到过，在无数被她诛杀的妖魔即将丧命之时，她听到过各式各样的咒诅，无一不极尽狞恶。内容不外乎让她不得好死断子绝孙之类，听得久了就会成为习惯进而对此选择性地忽略。并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几乎没法波动她惯常冷峻的心境。
可这次不一样。
桔梗伸手抚上自己胸口，自己的心跳沉稳而平缓有力，一张一缩间牵张着她年轻而蓬勃的生命力。她觉得心悸，为那少年的言语而心悸到难以平静下来。
就算是圣洁而无暇的巫女，也难免会偶尔迷茫。就算是正直而高洁的人，也难免会偶尔退缩。犬夜叉的一句话不会让她放弃自己坚守的道路，但却会让她迷惘。
——我用我十八年来的生命，为我自己换来了什么？
这样的念头在她心中一闪而过，随后令她悚然而惊。她不曾迷茫也不曾退缩，长久的岁月之中，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摒弃了那些东西。而此时此刻这些东西却被人一股脑地塞进了她的胸腔中，梗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怀揣着这样前所未有的心绪，桔梗回到家中。近些年来年景好了许多，她们已不再为饿肚子发愁，虽然每天吃的不过是山肴野蔌，但也比先前的饥荒之年要强上不少。
厨房里传来扑腾声，前所未有地喧闹着，听得出来是岚枫二人正在里边捣鼓着什么。放下手中的弓箭，桔梗忍不住笑出声来，走到厨房门口才发现是二人正在对付一条大得出奇的鱼，这样的大鱼在渔夫那里若是被捕捞上来，大抵是为了换些度日的财物给一早送进贵人们的厨房，在这样的村落之中实在是少见。
岚虽说握着那大鱼的尾，可鱼尚未死，离了水后扑扑腾腾，端得是十分艰难，求生欲极强。岚索性攥紧鱼尾，用一旁的锅子击了几下鱼头，才让这求生欲旺盛的鱼放弃挣扎，张合了几下嘴巴，一动不再动。
“这鱼真是不小。”桔梗不由得感叹道：“难得一见啊。”
“前几年村里也有人弄到了这种大鱼。”岚用刀刮着鱼鳞，动作有点生疏但并不笨拙：“不过马上就被送去市场卖了，一家子七八口子，总得寻思多吃几天，卖了鱼换粮食，够吃个十天半个月。”
枫则在一旁帮着岚收拾刮下来的鱼鳞，喜得眉眼弯弯。弄到一条鱼吃实在是不容易，就算是弄到鱼，在这穷乡僻壤能弄到的也不过是寸把长的小鱼，几乎连塞牙缝都不太够，更别提什么大快朵颐。
难得啊，难得。桔梗都不由得感慨，上一次吃上这么好的一顿饭是什么时候，她已经记不大得了。
把鱼去了刺后仔细片薄，放进盘中再倒上芥辣和酱汁，就是新鲜的生鱼片，一旁先前先下锅蒸煮的小米饭也熟了。饭香诱人，鱼肉更诱人。小枫年幼，不比二位姐姐耐馋，已急不可耐地盯着那鱼片，馋涎欲滴。
“你是……怎么会切生鱼片的呢？”
桔梗愣愣地看着岚放在矮桌上的盘子，忍不住出言发问：“生鱼片这东西在平凡人家是并不多见的，你又是……在哪里学来的呢？”
岚心下一颤，擦刀的手一个不小心差点变成刀下的菜。好运气地抓到了鱼，凭借着昔日在十六夜父亲的城中居住时的记忆，照着那个时候厨子的做法做成了鱼片，只顾着高兴自己的好运，却忘了桔梗的敏感仔细，一副水晶玲珑心肝。
“早些年在外借住在贵族家中时，同城中的厨子学来的。”年轻的巫女把刀放到一边谨防自己再一不留神把手送到刀下，斟酌着字句继续往后说：“我护卫了城主的小公主一段时间，时间不短，做了不少事，很辛苦也很累。后来我离开了那里，去做我该做的事情。”
这话虽有模糊一些细节，但并无谎言，往昔在十六夜父亲的城中居住的事情在风之女皇心头流淌而过，掠过过往，让她心下略有悲伤之意。然事已至此，悲伤徒劳无益，前些日子见犬夜叉已学会了一身本事，虽说时有凶难，但终究能够自保，如此看来自己也算不得负了故人托付，心下悲伤之意就变得淡漠了。
见桔梗不肯罢休地用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岚心中掠过一丝阴霾，抬眼站直了身体与她对视，而待到她把自己的腰挺直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比桔梗高了半头。
这场无声的审讯最终是桔梗先行败北，她收起了审视的目光，上前几步抚摸了两下妹妹的头顶，柔声道了句你长高了。
被她抚摸了发顶的年轻巫女眼底眸光闪烁，一时间寂寂无话。最终还是小枫打破了沉静，端起饭碗举起筷子：“我开动了！”
这几乎没法算是聚餐的聚餐才得以开始。
桔梗进食的姿态惯常是斯文优雅的，即使遇见美味也不能让她改变一贯沉静的气魄，没有风度地大吃大嚼。岚则惯常少食少餐，每顿饭只能算是品尝菜色的味道，吃掉自己碗中饭后就不会再多添多吃。小枫年纪尚幼，在家中被姐姐们谦让呵护，又难见荤食，这厢算是吃了个痛快。
小妹大快朵颐，桔岚二人默默对视。方才尴尬的经历仍在二人心头回转，让她们间的交流变得进退两难。带着几分被怀疑后的赌气和一点自己都辨识不出来的怨怼，岚拿起桔梗和自己空空的饭碗和四只筷子转身进了厨房开始洗刷，直到背后桔梗的声音传来。
“我还想再吃一碗呢，小岚。”桔梗启唇轻笑，眉眼间都透出温和的笑意和轻松的意味：“今天的饭格外地好吃。”
尴尬的气氛瞬间消失了一般，小枫接上了话茬，桔枫二人一时间对今天的饭菜赞不绝口，主题不外乎你做的饭真好吃，你做的饭真好吃和你做的饭真好吃。
年轻的巫女沉默着，良久在姐妹的注视和夸赞之下噗嗤一声笑了。笑声一出，一桌凝重消失不见，房间中一时间充满了温馨和亲密的气息。
“想问你一件事。”
良久，桔梗再度开口，口气沉闷得像是说着什么令人不快的事情一样。“我的身上，有什么不该有的气味吗？”
惊异于桔梗兀然的发问，年轻的小巫女怔愣片刻，脑中转过的却是犬夜叉——红衣银发的半妖少年，探究某个人身上有某种气味，这无疑是他的拿手好戏。至于岚，嗅觉与凡俗无二，探究这种问题委实不是她的特长所在。
“在想什么呢，桔梗姐姐。”像是不屑地哼笑又像是对自己命数的诘怨，少女出声应答：“像我们这样行走非人之道，步入修罗之路的巫女，身上除了妖怪的血腥气，手中除了魑魅魍魉的亡魂，你还指望会有什么？”
桔梗大震，久久无话，泥塑木雕一般地定在了那里。——连妹妹都这么说。
——就凭你身上这股刺鼻的血腥气味，我立刻就能找到你在哪里！
半妖少年的话反复在她心头回旋，不似先前那样搅得她闷闷地痛楚，而变成了尖锐的刀片，刀锋锐利，伤人见血。
“果然如此吗……”
少年巫女以手覆面，长声叹气，已经是有了悲伤之意。岚在一旁看得真切，心下悚然，以为自己说的话伤了她心，大有愧疚感，便从背后搂住姐姐。
她生得高挑，从背后搂着桔梗也不很别扭为难。打量了那边仍在大吃的小枫，岚凑近桔梗的耳朵轻声道：“气味就气味又能怎样，随它去吧。人类不是讲求宿命之说吗？够了——我说，这就是我们的宿命。相同宿命的人散落在天南*，我们却得以生来聚拢到一起，何其不易。”
桔梗沉默着点了点头，似乎是听了进去又似乎没有。先前说话的人也不想再多话耽误时间，只权当她听见了。
日子还是那么一天天平淡如水地过着，只是桔梗从那天以后不管天气如何，不管有没有旁事牵挂，都会雷打不动地去村里的河边用清冽的河水沐浴自己的身体。
——日子就是这样平静安稳地过下去。没有什么太大的变故，也没有什么大的波澜。不过村人们都说最近他们常常能看见一个红衣的身影。一头银发不似人类，可能是妖怪作乱。
传言传进岚耳中，她只是笑笑，不置评论。至于有没有传入桔梗耳中她漠不关心，这本就与她没有太大的瓜葛，就算有也只能算是一段过往。既然是过往，那就没有理由再深究此事、沉沦其中。
桔梗还是一如既往地教给小枫东西，小枫还是一如既往地虚心学习，只不过时常在外游历的岚不再出门，整日在家里消磨时光，大有要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架势。她看一切事情，像个看戏的那样单纯地看，就像很多很多年前，在小枫还没出生的那个时候，她刚刚恢复了属于自己的记忆那样。
彼时她肋骨骨折，无法出行练箭。现在她心里空落落地少了一块，不能让她出行除妖。
彼时她尚心急，如今她几近心如静水，再无波澜。
“你还打算出去云游嘛，小岚？”
终于在一天夜晚，趁着小枫睡着时桔梗把心中的疑问盘托而出：“还是说你以后不打算离开了？”
“我回来了，桔梗姐姐——我不会再走了。再也不走，留在这里，就好好地留在这里——！”
她的音调低沉而急促，就像是做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而这又是为什么？”
“我毕竟还是要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
短促地笑了一声，桔梗看着自己妹妹的眼睛。深黑色的，那么深沉，能隐藏很多事的那双深黑色眼睛。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那种疏远感呢。
“身为村中的镇守巫女我不能护卫村落，身为你的妹妹却未曾为了护卫四魂之玉帮你分忧，身为小枫的姐姐却未能在父母双亡后履行任何教养之责，把所有艰难困苦加之你一人之身。那是我过往的错误。”
铺开被子，岚解散了头发准备就寝。长而柔顺的黑发失了束缚，水也似的滑落下来。她端起油灯准备吹熄，火光映射在她脸颊上，透出一大片明灭。
“还不算晚啊，桔梗姐姐。”她轻轻地哽咽了一声：“一切都不算晚啊，我们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这么长。”
“我会尊重你的选择，只要你的那有正当的理由。”拍了拍妹妹削薄肩膀，桔梗宽慰地叹息着：“早点休息。”
岚张了张嘴，少见地想要发表意见。桔梗从她手中拿过油灯吹熄，把她推得躺下，她也没有多话，只是平静地闭了嘴。桔梗解散了头发躺到她身边的床铺上，帮她掖好被角。
“早点休息。”
而她的妹妹没有回答她，她一动不动地仰躺着，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具死尸那样躺得安安静静，连呼吸声都不太有。
死了不成？！桔梗九分戏谑一分认真地把手抚上她胸口，感觉到良久轻轻缓缓地起伏了一下子，才放下心来，开始继续琢磨别的事。
整整教了小枫一整天净化术，刚有些起色。小枫灵力略薄，用起来并不能像自己当年那样驾轻就熟，初来桔梗也是心急焦躁，只道是小孩子好玩好闹，不愿悉心学习。直到后来小枫在她责备的目光下一再强催灵力直至容色发白，桔梗才确确切切地意识到自己方才对妹妹的要求实在是苛刻。
——小枫确实没有同她和岚一样强横到几近可以挥霍的灵力啊。
聪明如桔梗自然清楚地知道，子女的灵力皆继承自父母。而父母的灵力至多算是中上等，孕育出她却有着少见的强横灵力，已是万幸。可为何在她之后的岚灵力也一般强横无二，待到生下枫时却变得灵气祚薄，实在是奇怪。按说灵力若是过多地继承给了她，那到岚的时候自然会少些，可寻常日子看来，岚的灵力强横绝不若于桔梗，不过多半时候不愿出手使用而已。
岚的身世并非桔梗所知，只道这是她一母同胞的亲生姐妹。心下略有疑虑，只希望岚莫要堕入邪道，修习了什么以血气换灵力的术法。可又觉得岚惯常行事端行中正，不像是修习邪术的巫女，疑惑交加又带上了白日间的疲倦气息，黑黑甜甜睡了过去。 发布于 2022-02-24 00:36:51

风之女皇：写在全文之初：
本文首发于2013年2月10日，于小岚看完犬夜叉tv版和完结篇后的第二天开坑，至今未完结。
中间曾出现过多次因学业问题断更，因此此文从我六年级一直写到了高中毕业。百度坛子对旧帖子的清理导致了大量令我痛心不已的章节流失，期间我曾尝试过wap版本坛子登陆找回旧帖，但因高三学业压力而没来得及及时保存大量宝贵的旧文稿，导致了此文115-126章全部丢失。
据我所知，坛子已经恢复了2016年的部分帖子的浏览。作为一个六年老用户，我对百度心存希冀。作为一个刚刚高中毕业的成年人，我希望我的旧帖子，记载着我少年时光的旧帖子能够找回来，因此不打算在坛子进行旧文补档。lofter目前补档到64章，据我所知我也有昔日的读者保存到过120章，我也曾在桔梗吧发帖搬运过本文的桔梗相关情节，希望能够凑齐全文，除此之外，我会尽可能用各种方法找回丢失的文稿。
此贴从本文的131章开始继续发文更新，待旧帖恢复后，将重新在旧帖子里更新。
谨以此文致敬犬夜叉，桔梗，戈薇等我爱着的人物，还有我的原创女主角，风之女皇夜风岚……
和我的中学时代。 发布于 2022-02-24 00:3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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